翊勳回京時已是掌燈時分，他一路風塵的回到自己熟悉的內院時，卻聽見伊蘭正在哼唱熟悉的調子：“narhvn ser sere edun daha， gasha feye de hudun i bederene . mini boobai hasa angacina， si ere songgotu haha jui（輕輕的微風吹起來了，鳥兒也快快回巢吧，我的寶貝你快睡吧，你這個愛哭鬧的小家夥……）”

翊勳站在院裏的合歡樹下，靜靜的聽著伊蘭的歌，他好像又聽到了訥訥的聲音，又見到了清寧宮裏訥訥哄著翊功睡覺時的情景。正出神的時候卻被一個送茶來的嬤嬤瞧見，那嬤嬤忙不疊的見禮道：“呀，是王爺回府了！”

翊勳忙回了神兒，笑著點了點頭，向堂屋走去。伊蘭聽得說王爺回府了，早離了悠車迎了出來，正被翊勳一把抱在懷裏：“haji，bi bederembi！（親愛的，我回來了）si minbe gvnimahabi nio?（你想我了沒？）”

“你看你，哪裏還有親王的尊重！”伊蘭輕聲責怪著丈夫，卻一臉的幸福：“我有肅固、肅敏，才不想你呢！”

“是嘛！那我可要好好稀罕稀罕我的小格格兒去咯！”說著將伊蘭抱起，笑著進了屋。

敏格兒正端端正正的躺在梁下的悠車裏玩兒著自己的小拳頭，哪裏有睡覺的意思。翊勳慈愛的將她輕輕抱起來，在臂彎裏托著，又低下頭去親了親小家夥的額頭。十幾日來曉行夜宿回奔京城，翊勳頜下的胡須正是渣渣拉拉的時候，卻只紮的小家夥咯咯的樂著，翊勳見她開心，索性就輕輕的用下巴去蹭她。

一旁的伊蘭見了忙說：“你這沒輕重的，別把孩子的小臉兒劃了！”說著便去接過孩子：“你看你，也不去換件衣服！我叫人燒了水你先洗個澡，舒坦舒坦再逗孩子也不遲。”

誰知次日一早翊勳卻病了，渾身高熱不退，崇岱得了消息忙遣禦醫來府調治。禦醫請了脈，說是肺氣有虧，加之南北驅馳有失水土，需要靜養幾日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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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岱處理完朝政，看了太醫院關於翊勳脈案的書報，便換了常服輕車簡從的來到裕親王府探望翊勳。那門上的家人剛要往裏間送信兒，卻被崇岱攔下了：“你們都不要動，這院子朕也熟悉，只自己進去就是了，不許擾了你們主子！”說罷便在孫福中和蕭遠山的陪伴下轉入了二門而去。路上遇到三兩個送藥送茶的下人，都嚇得跪在一旁。

崇岱來到翊勳內院時，問蕭遠山道：“你主子現在是在書房安歇還是內宅安歇？”

“回皇上，我家王爺今早在書房西暖閣安置的，擔心影響到小格格兒，並沒在內宅。”

崇岱點點頭，便徑自向翊勳的書房走來。此時和泰正用酒給他擦拭胸口和腋下降溫，卻不防竹簾一挑，一身便服的皇帝進了屋，慌忙將酒盞放了，跪倒迎駕。翊勳在床上自然也見到了崇岱，卻看和泰自己跪了，笑罵道：“你這混蛋，怎麽只顧自己磕頭請安，快扶我也起來接駕啊！”

“你還是免了吧！”崇岱一邊說著一邊向床邊走去，走到和泰身邊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起來，和泰便又磕了頭退了出去，將門帶好，只留兄弟兩個在屋裏說話。

“幾個月沒見著了，剛又看了太醫院呈上來的脈案，著實想你就過來瞧瞧，不要這樣拘禮了。”崇岱說著親手將掙紮著要起來的翊勳按了回去，掖了掖被角：“怎麽樣，可見好了些？”

“勞煩皇上惦念，頭午喝了一劑藥，發過汗了。只是剛才又有些熱，和泰才拿了酒來擦擦，您看這一屋子酒氣，還請皇上恕罪……”

崇岱擺了擺手：“河南發來的案子和安慶府的案子朕都看了，你是對的，確實該由上至下的整飭一番。你既然病著，就便好好歇歇，等痊愈了，多費些心思在這個事情上，源頭如何管控、政績如何審查、素常如何監管，都盡量理得條理清晰一些。”

“臣弟明白。其實這次尋訪，臣弟體會最深的一樁是得讓民意上達天聽才行……朝廷的政令法度為的是安民富國、勤政親賢，可百姓的疾苦卻也是實實在在的。問題很大一部分就出現在上下不相知上……臣弟覺著，這偌大的江山，每天要多少事務需要處理？若要君上明察一切，實在是有些不能體念君心的味道。都察院既然是監督、監察天下百官的所在，就有義務替皇上明鑒是非、主持公允。”

“現在的都察院不也擔著這份差事麽？”

“話雖如此，可現在一般做滿一任的督撫便都有右都禦使的銜，都察院各道的主官官職微小，如何真的起到督查的作用？況且一應衙門官吏都在京城辦公，又如何能得知該管地方上的事情？若是真有問題，層層欺瞞是一樁、地方衙門壓制是一樁，苦主上京告狀又是一樁，都不利於下情上達啊……”

“那你的意思是？”

“有司應在職司所在之處！”

“都察院各道都下放至省？”

“是的。不僅如此，還應明詔天下，都察院值省道只對都察院負責，不受其他各級衙門、官吏管轄。同時取消督撫官員加右都禦使之例，稽查之權，只在都察院一家，這樣權責辨析，才好皇上駕馭，也可避免官吏間互為包庇之痹。不知皇上聖意如何？”

“好！等你略舒坦了把這些寫成折子遞進來，再讓軍機處議一議細節上的事情，明詔天下。”

“皇上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奏折就免了吧！臣弟就是私下裏跟皇上說說，您覺得好就直接著人去辦，若是您覺得不好，權且就當做是臣弟病中囈語吧！”

崇岱走到窗前，低聲說：“你何苦這樣處處小心呢？是對我還有什麽忌憚麽？”

“不，三哥。我只是對國法皇權深生敬畏。”

在翊勳的主持下，戶部稽核處設立半年間在京各部院衙門錢糧支取減少了四成，而值省的監察道也在三個月內悉數入駐地方省府，並在各州府一並設置了監察分道。翊勳奏請開設律法特科之試，選拔了一批熟悉法度又年輕有為的官吏充實到地方上，又嚴禁各級行政官吏從中幹預，著實查辦了一批堆積的案件，年來懲治的官員也有百十餘，官場風氣為之一振。

原本還持觀望態度的世人們見到了朝廷整頓吏治的決心，讚頌朝廷之聲日漸高漲。特別是對翊勳，人們漸漸傳頌起他當年在西北時愛兵如子的舊事來，又加之“河伯授書案”隨著徽商的足跡漸布各地，案子本身被人們越傳越玄，裕親王也幹脆改成了“皇爺”，人們將他看作是在世的包龍圖、朝堂上的佛菩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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